“所以说……额们打仗居然要去抢他们的羊？”年轻的军官愕然。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有大昊对敌乌烈的攻击居然带着劫掠的目的——一直以来都是作为游牧民族的敌乌烈人劫掠昊人。
“这有什么？额们秦泷行省的军人能有如此地位全是靠着细小的羊毛！不然呢？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些眼高于顶的缙绅为什么会对额们如此礼遇？”略微苍老的军人如是质问年轻人。
“可是……那是蛮夷该做的事情！额们作为大国贵胄……”可年轻人明显是没有理会对方的暗示，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现在早不是三代之世了！只有能够保住现在的地位才能让额们武人不至于像之前一般为文官所控！余癸，我问你，为什么额们秦镇泷镇宁镇下发的刀枪甲胄从来没有残次品！你就没想想么？！”对面的军官如是解释
“这……”被称作余癸的年轻人不由得愣住。是的，为什么？前几年蓟镇罗总兵被敌人拿着牛角弓一箭射穿头颅当场殒命，总兵的头盔都如此劣质，其下就更难以想象。即便是他想将这解释为意外也无法改变如此传闻从四方传来。
可是……就他所见，秦镇哪怕是小兵的武器和铠甲都有着不错的质量。
“因为额们这些武人对他们文官，对他们缙绅有用！没有额们去拿命去漠北给他们抢羊毛他们靠什么赚银子！”
“这……”余癸手足无措。父亲的这番话真的打碎了他十几年塑造的世界观。
“圣人书圣人书，那些举子士人有几个当一回事？要不是农民的暴动，他们还想过把农田改成草场！”
“父亲，这……”
“不要再说了！到此为止！”他知道他这读书读傻的儿子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可若是继续将永无止境，于是他强行打断余癸的语句。“现在离开！”
带着疑惑带着愤懑，沐余癸转身，消失在门口。
年轻就是好啊……沐行楼，也就是沐余癸的父亲如是想。年轻人如此天真，丝毫没有考虑过世界的复杂，一厢情愿的相信世界就是他想象的那样，自己也是天命之子，否认着一切自己所不相信的事情，认为世界应当是以自己为原点，丝毫没有考虑过这天下究竟如今，也不知人情练达为何物，凭着年轻人的气盛和莽劲就直接向前冲，丝毫不会思考自己如果失败了会如何。
可世界啊，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就像是现在，因为银子，文官，缙绅和军人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不在思考彼此谁高一等会如何。
事实上也的确应当是是这样啊……现在大家有着同样的目的。他翻开自己的本子，歪歪扭扭的字迹如同狗爬一样，龙飞凤舞，难以辨认。毕竟沐行楼学会写字的时间并不长。
这些都是他手下的军户为他织出的羊毛制品售卖的记录。他刚刚并没有向沐余癸透露所有的实情，那就是其实他们也是这战车的受益人。
在那位缙绅为了自保公布出那台织机的样式到而今，这么多年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缙绅用他们的土地财富与影响力裹胁流官——识相的流官拿了银子拿了分成就乖乖闭嘴，用他的权利为接下来的行动开路，不识相的自有娴熟的武官将他“被落水”，“被噎死”，“被摔跤死”。
——缙绅从这里面能赚到银子然后连阡陌之田，让更多的农夫变成自己的佃户或者是织工。
然后配合的文官在尝到甜头后就会放任为之乃至亲手参与，逼迫流民进入织毛业，随后蒙蔽朝廷蒙蔽圣听。
——对北虏的经略之功可是大功劳，可以为以后的仕途铺不少路，那些斩首也是实打实的，那些分到的银子日后做政治献金也是极好的。
至于武器，为了赚钱他们自然也会让那些工匠好好干活——有的是办法。
武官将会从这里得到军功——实打实的斩首，实打实的拔帐，实打实的朝贡——哪怕贡品是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依旧是让那朝堂上的天子无比欢颜。
缙绅和文官要倚赖他们得到大量羊毛，所以他们自然也会得到地位的提升——背后的军户也是极好的廉价劳动力，也能解决被民户占走土地吃不饱的问题，只是之后的压榨便是无比残酷。甚至与他们会联合文官制造假户籍，军户变成民户去科举，民户变成军户去渗透——现在很难说清在秦泷行省的高级世袭军官和那些缙绅有什么区别。
文官，武人，缙绅都能从这个配合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逐渐变成同一个集团。
纵然是沐行楼不知道什么叫做帝国主义与拖拉斯，面对这么一个略有雏形的怪物也不由得有一种直觉，他会改变世界。
那是让人恐惧的力量，让人惊惧让人战栗令人不由得抗拒却有着自己独有的吸引力让人不由得靠近它，促进它乃至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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